65.是反映還是“反”映
2.一個人因“政治問題”而下放,這表明他從一個較好的環境被降到一個更壞的環境。它本身已經體現了懲罰。因此,在新環境下你會感到與週圍人際關係的緊張性有所緩和。在過去的環境中,别人歧視你,是因為别人認為高你一等或者是認為你低人一等。如今你果然掉到更低一等或低幾等的位置上去了,在這裹大家都彼此彼此,歧視自然也就减輕了。在廣大身處社會低層的粗工和貧苦農民眼裹,來自城里的下放者們,就算頭上戴有甚麽政治帽子,其實也不比他們自己的地位更低。由於制度的約束,絕大多數粗工和貧苦農民都很少有希望能擺脱自身處境,而下放者們既是從“上面”掉下來的,說不定有朝一日還可能會再回到“上面”去。就算回不去了,那充其量不過是和他們一樣幹一輩子粗活罷了。既然如此.他們為甚麽要歧視你呢?
再以婚娶一事為例。我們知道,一個下放者(不論是下放知青,還是下放幹部,甚至是下放的右派)倘要打算和一位鄉下女子成親,通常都並不困難——也就是說不比農民更困難,一般都優於當地的地富子女。在為數不少的單身下放者中,主要不是因為對方不幹而是因為自己不肯。不肯的原因多種多樣,不可一概而論,眼下我不打算對此進行分析。我衹是指出這個事實,證明下放者的實際地位並不比普通農民更低。電影《牧馬人》試圖說明,在知識份子蒙難之際,勞動者如何别具慧眼,不嫌棄你的右派身份。這就假定了一位“盲流”的鄉下女子的地位要大大地高於一個下放的右派知青。那顯然是與現實不符的。假如說許多觀眾確實獲得了上述印象,那僅僅是因為電影中的李秀芝十分美貌。眾所週知,美女是不講貴賤出身的。如果李秀芝果真如此年輕美貌(且不說還相當聰慧能幹),正所謂“天生麗質難自棄”,她完全可能有更好得多的遭遇,那又何苦背井離鄉,隻身千里,去投靠一個她素未謀面的人,並匆忙草率地接受一些陌生人的慫恿而和一個衹有一面之交的男子成婚呢?原著的作者張賢亮曾經講過,在他筆下的那些美麗多情的下層婦女,無非是他“夢中的洛神”。這就是說,那不是現實生活的反映而祇是它的“反”映。那麽,由這種“反”映引申出來的種種意義自然也就成了空中樓闆。我當然不否認,在過去那段歲月裹,確有一些工農對蒙難的知識份子表現出可貴的同情與理解。不過,同樣的高尚行為也發生在一些知識份子和其他階層人們身上。所以我們没有理由厚此薄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