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一九九七年,是反右運動四十周年。
在昔日東歐,流傳著這樣一則政治笑話。森林里,一只狐貍在
飛快地跑。兔子看見了覺得很奇怪,問道:“狐貍狐貍,你跑什么?”
狐貍說:“森林大王下了命令,要把所有的羚羊都抓來騸掉。”兔子
對狐貍說:“你又不是羚羊,你怕什么?”狐貍說:“哎!
等到弄清
楚你不是羚羊,那就太晚啦!”
一九五七年,中共發起反右運動,五十余萬人被劃成“反黨反
社會主義”的右派份子。一九七八年,中共宣布給右派份子全部摘
帽,其後又進行了普遍復查;到一九八四年,絕大部份右派份子被
確定屬於錯劃而得到改正,“維持原案不予改正”的只有約五千人,
而且還在繼續甄別之中。這就是說,即使按照中共自己的標準,
五十多萬右派份子被錯劃的也在99%
以上。一九八零年,中共發
出文件,宣布對二十七名上層愛國人士的右派問題復查結果:一律
摘帽,擬予改正的二十二人,維持原案的五人。當這份文件發出時,
那二十七個人已經死掉了二十個。中共說“有錯必糾”,說“共產
黨犯了錯誤共產黨自己能糾正”。可是,這一錯就是99%,一錯就
是二十年,一錯就是成千上萬的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有人說:“算了吧,反右運動已經過去四十年了,我們應該向
前看。”不然。鴉片戰爭已經過去一百五十年了,你們為什么還要
耗巨資拍電影、大張旗鼓地紀念呢?
高明的宣傳與阿諛不是撒謊,
而是投合權勢的需要,只說出一種事實,不說另一種事實。再者,
今天的中國人民并沒有受到帝國主義的侵略,但仍然受著一黨專制
的壓迫。即以反右運動為例,直到今天,中共還說反右是正確的,
必要的,只是犯了“擴大化”的錯誤而已。因此,於今之計,重溫
一九五七年恐怕遠必重溫一八四零年更為迫切,也更為重要。
一九五七年的反右運動,一些研究者稱之為中國的大逆轉。因
為在反右之前,中國本來存在著走上另一條道路的機會。五六年召
開的蘇共二十大揭露了斯大林的罪惡,在國際共產陣營中興起了第
一次自由化浪潮。當時的中國也出現了自中共掌權以來前所未有的
寬松局面。毛澤東號召整風,號召知識分子和群眾給共產黨提意見。
當然,毛澤東的本意絕不是要放棄共產黨的一黨專政,但是從當時
的國際大氣候和國內小氣候來看,中國至少可以和蘇東各國一樣,
擺脫極端形態的斯大林主義,走上部份改革的所謂修正主義路線。
然而,一場反右運動扭轉了中國的方向。中國不但沒有象蘇東各國
那樣變得稍微右一些,而是變得比先前更左,并且還形成了一股趨
勢,一路地加速左下去,到三面紅旗,到廬山會議,到文化革命。
回顧五七年反右運動及其來龍去脈,我們不能不聯想到八九年
的六四事件。六四前夕的中國,同樣存在著向自由民主和平轉變的
大好機會——不論是國際大氣候還是國內小氣候。六四事件摧毀了
這次機會。在蘇東各國紛紛克服了一黨專政的同時,中國的一黨專
政反而變得比八九前更頑固,更惡劣。不錯,六四事件沒有中斷中
國的經濟改革和經濟發展。這使人又聯想到反右之後的大躍進,雖
然兩者的效果不可同日而語,但其間透露出的當局的意圖卻很相
似,那都是力圖以經濟上的成就來鞏固自己業已動搖的政權的合法
性。這就從反面提醒我們,切切不可因為經濟上的某種成就——不
論它看上去如何眩目——便去認同血腥的暴政,否則後患無窮;更
何況中國的經濟改革本身早已是弊端叢生。
和文革一樣,反右也只是當代中國大悲劇中的一幕。不幸的是,
這場悲劇至今尚未結束。今天,我們回顧反右,研究反右,清算反
右,既是為了歷史,更是為了現實。桑塔亞那說得好:“忘記歷史
教訓的人注定重蹈覆轍。”值此世紀之交,中國又一次面臨著危險
和機會,我們必須團結起來,徹底結束專制制度,否則,我們既辜
負了未來,又辜負了過去。◆
1997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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