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曾經贏得多數的支持後來又失去多數的支持,

    那就無論如何也不能說成是成功了。最糟糕的失敗

        不是一直不成功,而是把到手的成功丟掉,反勝為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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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糟的失败是把成功丢掉(修正稿)

胡平  2014年12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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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初稿发于今日香港的苹果日报,这篇修正稿刚送出,初稿已经发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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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平:最糟的失败是把成功丢掉

佔中行動一開始曾獲得巨大成功,但越拖越久反而漸失支持。資料圖片

某些人以為堅持佔中是堅持得越久就越好,其實正好相反。

我们是效仿者,我们是看到前人和别人进行各种方式的抗争,然后跟着学,也照着那些个样子去抗争。对于这些抗争方式,绝大部分参与者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他们并不知道那些不同方式的抗争的机制和原理,不知道那些不同方式的抗争分别是如何起作用的,为什么会起作用,在什么情况下作用大,什么情况下作用小,什么情况下没作用,什么情况下是反作用

这些问题他们很少思考过。我发现,不只是双学,读戴耀庭和陈健民文章,我发现连他们也不够清楚。

一大群人故意占领街道,阻塞交通,其直接后果自然是干扰了市民的日常生活并连累了经济,因此它必定会引起市民对占领者的不满。那么,它怎么会又摇身一变,转化成对政府的压力呢?这不是很奇怪吗?

可见这中间必定有一种机制起作用,必定要经历一种转折,才能够使本来因占领而不满的市民,不是把不满对准占领者,而是把他们的不满转移到政府身上。

在任何社会中都存在着沉默的大多数。他们由于冷漠、迟钝或懒惰,极少关心公共事务,基本上不对公共事务表态发声。占领行动正因为直接干扰了市民的日常生活,搅动了社会,因此它就把这沉默的大多数卷入其中,迫使他们去过问、去关注。如果他们认同抗议者的诉求,他们就会以这种或那种方式表示支持,把因占领引起的不满不是对准占领者,而是对准政府,于是就增加了抗议的规模、声势和力度。这就是为什么占领行动能够获得比一般的集会游行更广泛、更强烈、更直观、更生动的效果。

然而,上述情况注定是短暂的。一旦强大的民意得以充分展示之后,陆陆续续地,很多人就会对他们的日常生活受到干扰这一点不愿意忍受了。他们就会希望占领者停止占领,让他们的生活恢复常态。尤其是,当多数人都认为,占领能取得的成效都取得了,没取得的则是现阶段还不可能取得的,继续占领下去已经没有意义,只是徒然的扰民。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就会把因被占领引起的不满,又回过头来对着占领者了。民意的这种逆转早已被民调证明。

谈到扰民。陈建民举出在1960年代马丁.路德.金领导的公民抗命,为了反对种族隔离政策,马丁.路德.金呼吁黑人杯葛巴士公司,为时超过一年,弄得巴士公司几乎倒闭,也被批评拖垮经济,害得基层司机没工开,造成莫大民怨,也是很扰民的。

这个类比不恰当。因为杯葛巴士公司的行为并不是公民抗命。马丁.路德.金无非是号召黑人不去搭乘巴士,宁可步行。这样做没有违反任何现行法规,因此不算公民抗命。当大量黑人长时期地拒绝搭乘巴士,那当然会严重影响巴士公司的收入,但是巴士公司却没有任何理由抱怨黑人。毕竟,人家并没有妨碍你的正常经营,也没有妨碍白人乘客的正常乘车,如何能算扰民?如果马丁.路德.金不是号召黑人拒绝搭乘巴士,而是号召黑人去围堵车场,不让巴士公司发车,或者是号召黑人去阻挡车门,不让想乘车的乘客上车;那才叫公民抗命,那才叫扰民。

我曾撰文指出,要区分两种公民抗命:直接的公民抗命和间接的公民抗命。直接的公民抗命不妨碍他人的正当权益,因此可以持续进行。间接的公民抗命很可能会妨碍他人的正当权益,因此不可长期持续。同是间接的公民抗命,香港的占中和台湾太阳花运动还不一样。且不说台湾太阳花运动有其特殊性,其他地方很难复制,更重要的是,太阳花运动占领的是立法院,瘫痪立法会的议事活动,但并没有直接干扰市民的日常生活,因此不会引起普通市民的不满。香港的占中运动占领的是金钟旺角铜锣湾,它直接地干扰了市民的日常生活,因此它很可能引起普通市民的不满;而一场运动一旦失去民意,那就落入了败局。

戴耀廷根据民意逆转指出占领的边际效应在递减。这话当然对。不过他又说,多数民众不支持继续占领,不等于对真普选的支持在下降。这话就不一定对了。因为对占领的支持度下降,必然也意味着对真普选的支持度的某种下降。

占中的学生一方面向受到干扰的市民道歉,一方面继续一意孤行,自我感觉良好,大义凛然地继续占领,市民拿他们无可奈何。可是等到投票时,必然会有一些泛民的选民不再投泛民的票:你们如此漠视我们的利益,我们凭什么还要投你的票?你们追求的目标固然好,可是你们也知道一时间还实现不了,而你们为了一个明知眼下还不能实现的目标,不惜漠视我们眼前的利益,甚至不惜损害我们的眼前利益,我们这一票投给你何用?凭什么还要投给你?

你当然可以说,产生上述想法的泛民选民自然都是觉悟不高的,民主理念不坚定的中间派。但尽人皆知,竞选就是竞争中间派。

与此同时,建制派的得票却可能上升。在沉默的大多数中,也有一些人是倾向于建制派的。这次旷日持久的占中运动也会激活这批人。他们会想,是不能让民主派再乱折腾了,是应该支持建制派,于是,过去不发声的亲建制派民众现在要发声了,过去不投票的下次要投票了。此消彼长,怎能不令人忧心忡忡?

学生不需要选票,他们或许会继续孤芳自赏。他们或许认为,要进行一场社会运动并不需要多数民众的支持,只要有足够数量的一批人坚持就行了。但问题是,如果他们从来就只得到少数人支持而招致多数人反感,那还有话说。但如果是曾经赢得多数的支持后来又失去多数的支持,那就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成是成功了。最糟糕的失败不是一直不成功,而是把到手的成功丢掉,反胜为败。无论如何,搞运动总是希望支持者越来越多,如果搞到支持者越来越少,那就必须改变方法了。

再讲两句鸠呜团。鸠呜团自以为在和警方打游击战,殊不知,非暴力抗争虽然看上去是在和政府过招,其实确实做给第三方即民众看的(这个道理极其重要,但可惜很多人不明白)。鸠呜团首要关心的不是政府对他们的做法怎么看,而是民众对他们的做法怎么看。如果你的做法赢得多数民众的认同,那就证明你做对了,反之就是做错了。既然周围的多数民众明显不喜欢他们这种做法,因此他们这样做其实是不对的,是适得其反。不错,政府也反感鸠呜团,但那不能说明鸠呜团的做法是对的。如果你搞到让很多民众的好恶都和政府一样了(例如到现在,支持政府清场的民众居然都成了多数),那岂不是最大的失败?那岂不是和争取民心背道而驰?

一位西裔美国老太太,因强烈反战,一个人在白宫附近街边举牌抗议,昼夜宿营,坚持了25年。即便是反对她主张的人也不能不对她肃然起敬。

幸运的是,在今日香港,还有表达的自由。那些知道自己的目标近期内未必能达到,但就是不肯屈服,不肯放弃,执意要死磕到底的人,大可以象这位老太太一样,采用其他各种正常的表达方式继续抗争。

绝食本来不属于公民抗命,不存在违法扰民的问题。可是绝食者偏偏要在占领区绝食,使自己好像成为占领行动的一部分,未来也就很可能成为被清场的一部分,因而使得一件本来很可以持续的抗争变成了不可持续。

占领这种非常方式有其特殊的功效。这次占中早已把这种功效发挥到极致。以后它的负面作用就越来越强。看到这么多坚定的民主人士,由于对间接的公民抗命这种抗争方式的机制和原理不理解,辛辛苦苦地做着和自己的愿望正相反对的事情,硬是把一盘大好的赢棋走到输犹不自知,令人不胜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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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原稿(发于香港的苹果日报2014年12月8日)

最糟的失败是把成功丢掉

我們是效仿者,我們是看到前人別人進行各種方式的抗爭,然後跟着學,也照着那些個樣子去抗爭。絕大部份參與者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他們並不知道那些不同方式的抗爭的機制和原理,不知道那些不同方式的抗爭分別是如何起作用的、為甚麼會起作用、在甚麼情況下作用大、甚麼情況下作用小、甚麼情況下沒作用、甚麼情況下是反作用……這些問題他們從來沒想過。我發現,不只是雙學,讀戴耀廷陳健民文章,我發現連他們也不夠清楚。

一大群人佔領街道,其直接後果自然是阻塞交通,干擾市民日常生活。那麼,它怎麼能到頭來轉變成對政府的壓力呢?這中間必定有一種機制起作用,才能夠使本來因佔領而不滿的市民,把他們的不滿轉移到政府身上。

但也因此必有一種可能,使得因佔領而不滿的市民不是把不滿轉移到政府,而是直接對準佔領者。或者是,在初期階段,市民是把不滿轉移到政府,可是到了一定時間後,市民卻又把不滿反過來對準佔領者了。如果出現後一種情況,運動就失敗了。不幸這正是佔中運動的現狀。

一個西裔美國老太太,因強烈反戰,一個人在白宮附近街邊舉牌抗議,晝夜宿營,堅持了25年。即便是反對她主張的人也不能不對她肅然起敬。

幸運的是,在今日香港,還有表達的自由。那些知道自己的目標近期內未必能達到,但就是不肯屈服、不肯放棄,執意要死磕到底的人,大可以像這位老太太一樣,用正常的表達方式表達。但如果要採用佔中這樣的間接公民抗命,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況且,同是間接公民抗命,香港的佔中和台灣太陽花運動還是不一樣,太陽花運動佔領的是立法院,癱瘓立法院的議事活動,但並沒有直接干擾市民的日常生活,因此不會引起普通市民的不滿。佔中這種方式怎麼能打持久戰呢?佔中一度獲得極大成功,贏得廣泛支持和呼應。可惜不知見好就收,接下來勢必民意逆轉,民意逆轉就是成敗逆轉。

佔中的學生一方面向受到干擾的市民道歉,一方面繼續一意孤行,自我感覺良好,大義凜然地繼續佔領,市民拿他們無可奈何。可是等到投票時,必然會有一些泛民的選民不再投泛民的票:你們如此漠視我們的利益,我們憑甚麼還要投你的票?你們追求的目標固然好,可是你們也知道一時間還實現不了,可是你們為了一個明知眼下還不能實現的目標,不惜漠視我們眼前的利益,甚至不惜損害我們的眼前利益,我們這一票投給你何用?憑甚麼還要投給你?

你當然可以說,產生上述想法的泛民選民自然都是覺悟不高的,民主理念不堅定的中間派。但盡人皆知,競選就是競爭中間派。

學生不需要選票,他們或許會繼續孤芳自賞。但問題是,如果他們從來就只得到少數人支持而招致多數人反感,那還有話說。但如果是曾經贏得多數的支持後來又失去多數的支持,那就無論如何也不能說成是成功了。最糟糕的失敗不是一直不成功,而是把到手的成功丟掉,反勝為敗。

胡平 (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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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st updated 01/0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