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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人頭勝過砍人頭  第四輯 民主轉型

民主選舉二三議

胡 平 (200011)

全民參與的政治教育

 

    總統大選,歷來是美國政治生活中的一臺大戲。今年的大選尤

其富有戲劇性。在這里,連一般平時不關心政治的華人都津津樂道,

議論紛紛。這正是選戰的意義所在。

    選戰的意義不僅在於以民主的方法產生出國家的領導人,以和

平的方式完成權力轉移——這都是選戰的結果。選戰的意義還在於

選戰的過程。

    選戰以它的戲劇性吸引了公眾的關注和投入,以它的競爭性激

起了人們的思考和參與。選戰造成了政治人物彼此之間平等而開放

的對話與交流,造成了政治人物與民眾的平等而開放的對話與交

流,造成了民眾相互之間的平等而開放的對話與交流。

    丘吉爾說得好:“對於政治人物的教育而言,沒有什么比選戰

更重要的了。”唯有通過選戰,你才能深刻地把握社會的脈動,真

切地了解人民的需要;也唯有通過選戰,你才能清晰地測試出你的

理念和政見,測試出你的說服能力和領導能力,迅速地傳出你的信

息,及時地調整自己。

    選戰是政治家的課堂,也是人民的課堂。選戰是民主社會的盛

大節日,是全民參與的政治教育和自我教育。雖然在平時,學校里

一直有公民教育和政治知識教育,書刊上媒體上有大量的政治研究

和政治討論,社會上也有大量的政治活動,但總有不少人不關心不

介入。可是,選戰卻能以其戲劇性和競爭性吸引住他們。我們可以

斷言,在民主社會中,大部分民眾的政治知識、政治教育和自我教

育,不是在教室里和圖書館里進行和完成的,而是在選戰中進行的

和完成的。

    據報道,一位北京的出租車司機說:“中國人還不能象美國人

一樣搞選舉,因為美國人熟悉政治,熟悉他們的領導人,中國人不

熟悉,讓我們選也不知道該怎么選。”這位司機說的也許是實情,

但恰好顛倒了事情的因果關系。中國人不熟悉政治,是因為我們無

權參與政治;美國人因為能夠參與政治所以才熟悉政治。不錯,選

戰要求人民是公民,但正是選戰使得人民成為公民。

    有人批評選戰“勞民傷財”。此話不對。選戰并不破壞人們正

常的生活與工作。人民完全是自發地、主動地參與選舉活動。這和

共產黨搞的強迫人們參加的各種政治運動——如所謂“社教”、“三

講”——根本不同。不錯,選戰是要花錢的,但選戰花的是候選人

自己的錢,是支持者志愿捐出的錢。政府也對正式候選人給與一定

的資助,其數量受到明確限制,譬如在美國大選之年,政府的資助

不到全年總支出的百分之一。這和專制國家中名目繁多的各種慶典

所花費的巨大金額實不能相比。

 

民主與共和

 

    這次美國總統大選,贏得多數選民票數的高爾可能敗選——如

果他得到的選舉團票數低於對手的話,得到較少選民票數的小布什

倒可能勝出。照許多人看來,這算什么民主? 這簡直是笑話。

    批評美國總統選舉不民主當然有它的道理。但批評者可能只知

其一不知其二。問題是,美國不但是民主制,同時也是共和制,是

聯邦制。美國總統與其說是由全美人民選出來的,不如更準確地說

是由全美五十個州選出來的。

    舉個例子,假如聯合國要用投票的方式選出一位負責人,有張

三李四兩個人競爭,誰得的票數多誰當選。這算不算民主呢? 當然

算民主。可是我們都知道,聯合國是由一兩百個國家組成的,聯合

國是以國家為基本單位,不分大小,一國一席,一國一票( 這里暫

不考慮幾個常任理事國的否決權問題)。假定聯合國有一百個成員

國,如果張三贏得七十票,李四只得三十票,那么當然該張三當

選。但是,張三得的七十票是七十個小國的票,其人口加在一起還

不到世界總人口的30%;而李四的票卻是得自三十個大國,其人

口加起來超過世界總人口的70%。這就是說,在聯合國這個世界

性的機構的民主選舉中,得到世界總人口70% 支持的人卻要輸給

那個只得到世界總人口30% 支持的人( 假定各國人民都贊同該國

政府代表投的票)。這不是又不民主了嗎? 可是反過來想一想,如

果在聯合國里投票是根據國家的人口數量,人口多的國家票數相應

地多,人口少的國家票數按比例地少。這樣,單單一個中國的票數

就比一百個中小國家的票數加起來還多;因此,一大批小國在投票

時簡直無足輕重,等於被排除在決策之外,那它們干嘛還要加入你

聯合國呢?

    眾所周知,美國最初是由十三個獨立的州聯合而成的( 從國

名即可看出,美國叫 United States ,對照聯合國,聯合國叫 United

Nations。這表明一個是以州——state——為基本單位,一個是以

國——nation——為基本單位),現在則增加到五十個州。在美國,

州權很重要。在首都華盛頓的政府不叫中央政府,而叫聯邦政府。

作為聯邦政府行政首腦的美國總統,從理論上講,主要是由各州選

出來的,而不是由全美的人民選出來的。考慮到各州的人口有差別,

所以在選舉總統時,各州的票數也不相等。大州的票數多,小州的

票數少。實際上,美國的選舉團制度就是在大州權益與小州權益之

間的一個妥協。各州選舉團的人數由兩部分組成,一部分是死名額,

不分大州小州,每州兩個( 如同每州有兩個參議員);另一部分是

活名額,大體以人口比例,大州的名額多一些,小州的少一些(

同每州的眾議員有多有少)。這既是民主,又是共和。這是民主加

共和。

    和其他任何制度一樣,美國的選舉團制度也是有利有弊。這次

總統難產,再度引發選舉團制度存廢之爭。主張廢除選舉團制度的

一方無疑也有很多的道理。畢竟,美國建國已有兩百多年,很多情

況都發生了重大變化。想當初,各州之間以鄰為壑,地方主義很強,

現在則淡多了。再加上人口和物資的流動性大為增加,更削弱了州

與州之間的矛盾,加強了各州間的相互依賴以及全國的一體感。在

這種情況下,開國先賢們所擔心的一些問題( 如大州依仗人多勢眾

而罔顧或侵犯小州利益) 或許已經不再成其為問題,故而全民直選

總統可能已無甚弊害。但盡管如此,主張維持選舉團制度的人仍然

不會輕易放棄,他們認為,廢除選舉團制等於改變美國的聯邦性質,

那怎么行? 我對這一問題研究不夠,眼下并不打算介入美國人的這

場爭論。我只打算由此討論中國的問題。

    和很多中國朋友的看法相反,很多中國朋友見到美國總統難

產,都認為美國的選舉團制度落後、可笑,最不值得為中國借鑒。

我的看法相反。我認為,如果未來民主中國也實行總統制,那么,

美國的選舉團制最有參考價值。

    在中國,人口分布極不平衡( ),漢族與其他少數民族的人

口比例也相當懸殊,且各自居住在不同的地區。這意味著,如果在

中國以全民直選方式選舉總統,候選人很可能都會全力以赴地在人

口密集的東部地區展開競選拉票,把精力都化在漢人身上,沒人肯

在西部、在少數民族身上下工夫,因為西部的選票、少數民族的選

票微不足道。總統在施政時也會竭盡全力滿足東部地區的、漢人的

要求和利益而無暇西顧,甚至可能犧牲西部的和少數民族的利益去

迎合東部,迎合漢人——反正他不稀罕你們那點點選票。可見,在

中國實行總統制,唯有認真借鑒( 當然不一定照搬) 美國的選舉團

制度,我們才能避免上述局面。

    最近,中共中央提出“開發西部”的號召。想一想,改革開放

都二十多年了,為什么到現在才想起要開發西部? 固然,西部的貧

窮落後有許多歷史的、地理的和人文的原因,但是那也和中央政府

長期不重視有關。為什么長期不重視? 因為那里人太少,在政治上

不重要。據知內情者說,現在中央提出開發西部,還是政治的考慮

多於經濟的考慮,因為西部那里又有藏獨又有疆獨,再不對西部下

大投資,拉住人心,只怕當地更多的人都跟著藏獨疆獨跑了。我不

知此說是否真確,不過西部長期不受中央重視倒是實情。

    中共不靠選票上臺,所以它對人數多少并不在意,只在意你的

政治能量。這就是為什么中國的農民占人口的絕大部分,而農民的

利益卻一再被忽視、被犧牲的原因。要是在民主制下,誰敢? 說起

中國農民被忽視被犧牲,那真是一言難盡。共產黨搞工業化是以剝

奪農民利益為代價。三年大饑荒,城里人雖然吃不飽,好歹還有一

份低定量供應,鄉下人就只好活活餓死了。直到今天,中共還不取

消城鄉戶口二元制。問題是,在中國,農民雖然人數多,但居住分

散,聯絡不便。在嚴禁新聞自由和結社自由的情況下,農民們很難

組織和發動大規模的抗爭。盡管各地農民“鬧事”不斷,此起彼伏,

但很難連成大片,連成整體,對政權難以構成重大威脅。簡言之,

農民好欺負,所以共產黨總是欺負農民。

    共產黨的邏輯是,誰好欺負就欺負誰,一切以維護自家政權為

準。這里還有一個例子。本來,高考制度也許是當今中國相對而言

最公平的一種制度,在分數面前人人平等。可是共產黨在這里也還

忘不了搞點歧視,不同地區的分數錄取線不一樣。照理說,首善之

區的北京,各方面條件好,每個中學生頭上攤到的政府教育經費比

外地的高,因此在全國統考中,北京考生比外地考生占便宜。如果

要平衡各種因素給不同考區規定不同的錄取線,那么,外地考生的

錄取線理當比北京的低一些才是,但實際上恰恰相反,北京考生的

錄取線反而比外地的低,而且低很多。這不是明擺著欺負外地人嗎?

其中奧妙在於: 因為高考關系到青少年的前途,涉及幾乎所有家庭

的利益,在競爭激烈、供不應求的條件下,當局寧可得罪外地更多

的民眾,以便收買安撫北京的人心。當局更怕北京人“鬧事”,不

大怕外地人“鬧事”,因為北京人鬧起事來對政權的威脅更大更直

接。

    還是回到選舉制度的問題上來。如前所說,如果未來民主中國

要實行總統制,我認為在選舉制度上應該認真參考借鑒美國的選舉

團制。不過我以為,根據中國的情況,采用總統制不如采用內閣制

( 也叫議會制)。在內閣制下,總統是虛位,由議會間接選舉產生。

這也就不存在是否實行選舉團制度的問題了。至於說實行內閣制的

利弊以及在內閣制下宜采用何種選舉制度,我先前寫過幾篇文章討

論。這里就不多說了。

 

論鐘擺現象

 

    民主黨總統克林頓執政八年,政績頗佳,可是,他的副手高爾

在今次大選中卻未見比其共和黨對手占什么優勢。有許多選民在上

兩次大選時投票給克林頓,此次卻回過頭去把票投給了共和黨的小

布什。這就怪了,如果民主黨總統干得糟糕,選民們自然想換個黨

做做看;既然民主黨總統干得滿不錯,為什么選民倒要見異思遷了

?

    其間原因很多,應該說,那也和相當一部分選民求變的心理有

關。許多選民認為,你民主黨都干了八年了,這次該輪到人家共和

黨了。

    在民主政治中,常常發生政黨輪替的現象,一會兒甲黨上臺執

政,一會兒乙黨上臺執政。在老牌民主國家里,常常是兩黨輪流執

政;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有人把它叫做民主政

治的鐘擺現象。問題是,民主政治為什么會出現所謂鐘擺現象呢?

    有人解釋說,這是為了防止權力的腐化。一黨一派執政的時間

太長,可能會形成一個盤根錯節的特殊利益集團,從而對分權制衡

的體制有腐蝕破壞。也有人把鐘擺現象歸因於人性的喜新厭舊,不

是你做了什么錯事,只是大家對你煩了膩了。

    美國哲學家諾齊克(Robert Nozick) 寫過一篇文章,題目是“The

Zigzag of Politics(Zigzag 是之字形、Z 字形、鋸齒形的意思),對

鐘擺現象提出一種解釋,很有趣,我以為也很有道理,不妨略加介

紹。

    諾齊克強調,在政治上,人類追求的價值和目標是多種多樣的。

遺憾的是,天下的好東西不可能都裝進一個籃子里。不同的價值和

目標不可能都兼收并容、面面俱到地納入一套政綱之中。有些價值

和目標是彼此沖突的,熊掌和魚不可兼得,你不能不有所取舍;有

些價值和目標雖然可以并存共容,但你不可能在一定的時期內使它

們得到同等充分的實現,因而你不能不有所側重。由於人們的價值

偏好不同,故而形成不同的黨派。

    至於廣大選民,有些選民強烈地認同這一黨或那一黨的價值目

標,他們總是投票給自己認同的黨派。但也有相當一批中間派選民,

他們沒有固定不變的價值偏好,既要熊掌也要魚。在熊掌和魚不可

兼得的情況下,他們往往在這次選舉中投票給甲黨,以滿足對熊掌

的優先需要;等甲黨執政一段時期後,他們感到對熊掌的需要已經

相對滿足,於是就把對魚的需要置於優先,轉而把選票又投給乙黨。

    打一個粗淺的比方,好比睡覺。人睡覺常常來回翻身,因為沒

有一種睡姿可以讓身體的每一部分都得到充分放松。一種姿勢睡久

了,身體的某些部分舒服了,另一些部分卻越來越感到擠壓,感到

別扭,於是就要翻翻身,換個姿勢,這樣,原來不舒服的部分倒是

舒服了,但原來舒服的部分恐怕又慢慢不舒服了,因此還要再換姿

勢,很可能還要再翻回去。當然,有些睡姿要比另外一些睡姿更舒

服些,但是,再好的睡姿也不能睡一輩子。少數鐵桿黨員希望自己

的價值偏好永遠占上風,希望自己的黨派永遠執政,萬歲萬萬歲;

但大多數選民是要求變化的。主流民意象鐘擺,一會偏左一會偏右,

其道理就和人睡覺要一會翻來一會翻去差不多。

    如果執政黨認識到主流民意的周期性擺動,自覺地根據民意改

變自己的政策取向以適應於民意的變化,那豈不是可以長期執政下

去了嗎?

    事情沒那么容易。首先是不愿意變,因為那有悖於自己的理念。

其次是想變也難,如果你發現主流民意正在偏向對手,於是就調整

自己的競選綱領,放棄某些本黨歷來堅持的價值目標,變得和對手

沒什么區別,這在本黨內就很難通得過,從而在黨內初選時就可能

出不了線。再說,變了也沒多少用,如果你變得和你歷來反對的對

手沒有什么區別,那無異於證明對手的正確,選民憑什么不投票給

你的對手而要投給你呢? 除非你在個人魅力和能力上遠勝過對手。

事實上,當執政黨發現民意出現背離之勢時,它往往是努力把民意

再爭取回來,而不是匆匆地向對手靠攏。當然,一個成熟的黨并不

拒絕作調整,比如說,西方的社會民主黨就先是放棄了國有化和計

劃經濟的理念,繼而又放棄了福利國家的理念,但是它并沒有放棄

它的基本價值取向和偏好,因而和它的對手還是有所區別。

    以上簡略的說明,或許對我們理解政黨輪替現象有所啟迪。

 

【注】地理學家胡煥康在1935 年告訴我們,如果從東北黑龍江的愛

暉縣到云南的騰沖縣劃一條直線,把中國分成東西兩部分,那么,東部的

土地面積占36%,西部占64%( 當時包括外蒙);而東部的人口占95%,西

部只占5%。到了1985 年,東部的面積占45%,西部占55%( 不再包括外蒙)

而東部的人口占96%,西部只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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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ast updated 03/15/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