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极权统治存在时,一般人困惑的是,这样的一种统治,怎么可能垮台?
当极权统治垮台后,一般人困惑的是,这样的一种统治,怎么还能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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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平/芮朝怀:天安门抗议35年之后的反抗问 题
2024年4月15日
编 按:35 年前,声势浩大的天安门民主运动以被残酷镇压而告终,
中国与第三波民主化擦肩而过。重视从过去的失败中学习,
才更可能在未 来取得成功。
那场运动的经验教训是否得到了正确的总结?
如何看待公民抵抗在香港所遭受的严重挫败?
为什么我们必须坚持非暴 力抗争作为争取自由民主的手段?
如何改进我们运用这种抗争技术的技能,从而提升成功的机会?《
中国民主季刊》芮朝怀就这些问题,与 《北京之春》荣誉主编、
中国民主转型研究所荣誉所长胡平先生做了以下对谈。
芮朝怀(以下简称芮):首先,
您认为八九民运有哪些非常成功的地方或者说成就?
它又有哪些重要的战略或策略失误与其最终的失败有关 系?还有,
您认为 35 年后的今天,89 民运的经验教训是否已经得到了正确的总结呢?
胡 平(以下简称胡):八九民运是一场伟大的民主运动。第一,
它 是一场真正的民主运动。近代以来,
中 国和很多国家都发生过大规模的群众运动,有些是宗教的,
有 些是民族主义的,有些是反对政府的,这些并不是追求自由民主,
但 中国的八九民运是真正的民主运动。第二,参加的人数之多、
规 模之大、持续时间之长,不但在中国历史上是空前的,
就 是世界历史上也是极其罕见的。第三,这么大一场运动,
始 终坚持非暴力,令人惊叹。在这场运动中,中国人,
包 括海外华人,所表现出的崇高、热烈、真诚、团结,
以 及面对六四事件所表现出的同仇敌忾、无比的义愤与悲情,
实 在称得上是我们民族的一次高峰体验。
中 国人的精神面貌从来没有表现得那么纯真、那么美好、
那 么让人感动。我相信,每一个过来人都不会否认这一点,
不 管他现在对这场运动怎么看。你既然曾目睹它飞掠高峰,
你 就该知道它不是鸡,它是鹰。无论如何,
我 们不应该对我们的民族失去信心。非常不幸的是,
八 九民运虽一度取得了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但最终失败了。
从 民运这边反思,民运在策略上的主要失误,简言之,
就 是没能做到见好就收。
芮 :“见坏就上、见好就收”是您对 89 民运一个著名的反思性结论,您可否解释一下这个提法的意思?
您认为 1989 年民运在什么节点上可以见好就收?
在非暴力抗争的某些培训课程中有一个说法,叫“宣布阶段性胜利”
, 如果将“见好就收”重新表述为“宣布阶段性胜利”,
是否更容易被理解?
胡:所谓“见坏就上、见好就收”,也就是博弈论的“一报还一报”
。是的,见好就收就是宣布阶段性胜利的意思。我在文章里 讲过:
民运不是一锤子买卖,不可能一步到位,民运需要积小胜为大胜,
因此需要在一定阶 段提出一定的阶段性的目标,
去实现阶段性的胜利。已故的非暴力政治学权威基恩·夏普(
Gene Sharp)曾经对 1989 年中国的天安门民主运动做过认真的考察与研究,
他总结出的一条教训就是:
如 果学生通过谈判获得可持续的政治空间后撤出(
政治局里的温和派后来被证明已经准备考虑给予那种空间),
学 生就可以声称取得了胜利并将这一信息传遍全国。
这就是我所说的“见好就收”。另一位非暴力行动专家、
塞 尔维亚学者波波维奇(Srđa
Popović)
在他那本专门研究如何用非暴力方式打败独裁者的书《革命蓝图》(
Blueprint for Revolution)里,把“见好就收”
当作非暴力抗争的重要策略原则。波波维奇说,
非 暴力抗争要想取得成功,必须要“懂得在何时、
以何种方式宣布胜利”即见好就收。
波波维 奇也对中国的八九民运做过研究。他指出,
中国八九民运失败的原因就是,学生太过理想主义,
没 有利用当局的退让而及时地宣告阶段性胜利。
有人说,在八九民运中,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好”。当然不是。
在八九民运中,出现过不止一次的“好”。
单 单是当局表示愿意和学生领袖、
而且是学生自己的独立的组织的领袖坐下来对话,
就已经是 非常了不起的成功了,还能不算“好”吗?在八九民运中,
有好几个节点可以见好就收。例如 5 月 16 日阎明复到广场和学生对话,又如赵紫阳 5 月 17 日代表政治局五常委发表书面讲话。如果在这些节点上,
民运见好就 收,八九民运的结局就会完全不一样。
芮 : 但那场运动的许多亲身参与者并不认同您的看法,
包括您说的这些节点。他们不认为在您说的这些节点上应当撤,
而 且,许多人认为大的群众运动很难做到当收就收。
胡:我不同意这种说法。事实上,
广场上的学生有好几次差一点点就撤了。真是功败垂成,
所 以特别遗憾。我当然知道,群众运动不比军队,
很难做到令行禁止。群众运动要做到必要的自我控制是很不容易的。
我 在八九之前就意识到这个问题。我在 88 年写文章提到,有人问为什么中国的民主运动总是以失败而结束?
我的回答是,因 为它不失败就不会结束。
一般来说,群众性的非暴力运动要取得胜利,离不开两条。
一是要有严格的非暴力纪律,避免暴力行为,二是能见好就收,
在 应该停下来的时候停下来。八九民运极其出色的做到前一条,
做得太出色了。拿北京为例,
几 十万人上百万人一次又一次的游行集会,长达 50 余天,居然没发生打砸抢,甚至连小偷都宣布“罢偷”。
事后想起来都觉 得不可思议,简直是奇迹。
相比之下,让广场上的学生撤离广场的难度反而要小得多。
八九民运把最难的都做到了, 把不太难的反而没做到。
可见不是做不到,是当时的我们缺少博弈的概念,
缺少政治是妥协 的概念。我写《八九民运反思》
的目的之一就是强化这些概念。这样我们在下一次就可以做得更好。
芮 : 您也将“见好就收”用在了对香港反送中运动的分析中。据我所知,
不少香港朋友也不认同您的批评。
您 认为反送中运动在什么节点上应该“见好就收”呢?“勇武派”
崛起后,温和一翼决定不“割席”,对此您如何看?勇武派的“
勇 武”到底意味什么,是否就是诉诸暴力?
胡:关于香港 2019 年的反送中运动,需要多说几句。6 月 15 日,港首林郑月娥宣布无限期暂缓修例,就是明显的“好”,
民 运就应该见好就收,
而且反送中运动没有采取占领中心广场一类的方式,
因此不存在撤离不 撤离的问题。
但是在反送中运动中出现了勇武派的暴力。反送中运动的失败,
就败在勇武派 的暴力上。
港人本来有着强大的、深入人心的非暴力抗争的传统。
可是在反送中运动中却出现愈演愈烈的暴力,需要说明的是,
勇 武派的暴力不是暴力革命,不是武装起义,不是打游击。
勇武派的暴力是低度暴力,主要不是针对身,而是针对器物,
针 对政府象征物,比如立法会大楼外墙,还有地铁设施、
亲共商铺之类,有些勇武派向警察扔砖头、扔燃烧物。
勇武为什么在反送中运动中得势了呢?其实是出于一个严重的误判。
港府要推行送中条例,港人强烈反对。6月9日,港人举行 100 万人大游行反对,但特首林郑月娥在第二天仍然说要推行送中条例,
香港立法会主席梁君彦宣布要在6月12日二读审 议。
在12日那天,从凌晨起,就有大量港人,主要是年轻人,
包围了立法会,然后和前来 的警察发生激烈冲突,
有抗议者往警察扔砖头,警方则发橡皮子弹和瓦斯,场面火爆,
导致 立法会很难进行,主席梁君彦宣布推迟二读。
三天后的6月15日,林郑月娥宣布暂缓修例。
在很多人看来,既然在9日的百万人和平游行之后,
林郑还说要修例,而在12日的暴力冲突之后,林郑就改口了,
说 暂缓修例了。于是他们得出结论:和平游行是没用的,
要来点暴力才行。纽约时报 17 日发表的新闻分析“习近平治下中国最大的政治让步是如何发生的?
”,引用香港浸会大学政治学者高敬文 (Jean-Pierre Cabestan) 的话说,“一周前的那次适合家庭的游行不足以传递一个信息。”“
不对当 局施加一点暴力和政治压力的话,你什么也得不到。”
于是勇武派声威大震,很多和理非也对勇武刮目相看。
但 这是严重的误判。我当时就写文章指出,港府之所以让步,
就是因为百万港人的和平游行。
因 为百万人和平游行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
尤其是国际社会的强烈反应,给港府和北京造成巨大压力。
芮 : 为什么说国际社会的强烈反应,给港府和北京造成巨大压力?
国际社会有哪些重要反应?
胡:就在 6 月 9 日大游行之后的第二天,美国国务院发言人发表声明:
昨天几十万港人的和平示威明确显示公众反对修 例建议。
美国认为修例可能破坏香港的自治。如果通过修例,
美国将考虑香港在国际事务中 的特殊(独立关税区)地位,等等。
紧接着,6 月 11 日,美国众议院院长佩洛西也发表声明,
高 度赞扬百万港人和平大游行,并指出,
港府修例关系到美国对香港自治地位的评估。6 月 12 日,川普在白宫还专门讲到 6 月 9 日港人大游行,说,那真是 100 万人大游行啊,我从没见过那么多人的游行。另外,
德 国政府也作出强烈反应并表示,如果香港与大陆签订引渡协议,
德国将考虑停止它原来和香港的引渡协议。如此等等。
其实,北京方面自己也承认,它之所以让步,
是迫于国际社会的强烈反应。据香港建制派媒体《香港 01》6 月 16 日的报道,中联办专门派人到香港,给建制派解释为什么要让步,
说:这次修例的初心正确,但外国势力一共有 67 次声明,企图加入干预及抹黑,令事情变得复杂,所以要暂缓修例。
港府和北京之所以在 6 月 10 日、11 日美国国务院和国会都发出警告之后,依然按原计划准备在 6 月 12 日立法会二读,那只不过是他们暂时还没掂量出美国警告的份量,
很快他们就权衡出来了,所以在 15 日就宣布无限期暂缓了。由此可见,
港府和北京让步是港人和平抗争,
以及和平抗争引发国 际社会强烈反应的结果,不是 6 月 12 日勇武行动的结果。
可惜的是,很多港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反送中运动初期的成功使很多人误以为和平抗议没用、勇武才有用。
接 下来,抗议者提出“五大诉求,缺一不可”,
受到鼓励的勇武派把他们的行动进一步升级。7 月 1 日,一些勇武派撞碎立法会大楼的玻璃大门,一度占领立法会。
这时,
从宣布无限期暂缓修 例后难堪的沉默了半个月的林郑马上站出来,
宣称要“止暴制乱”。
我那时说,港人提出的诉求,有些可以通过和平抗争实现,
不需要加入暴力元素,有些诉求和平抗争达不到,
加 入暴力元素也达不到。港人的勇武抗争在道义上固然有其正当性,
但是我们不可忽视其副作用,尤其是被当局利用、
反 过来打压港人自由空间的可能性。
芮:勇武抗争的副作用表现何在?
胡:7 月 1 日勇武派暴力冲击立法会大楼事件发生后第二天,
美国前驻港澳总领事唐伟康就发表讲话说,
美 国和其他许多人一样对昨天立法会出现的暴力与破坏感到失望。
英国外交部官员也发表了类似的讲话。但这些话勇武派都听不进 去。
很多港人还是误以为和平抗议没用,勇武才有用。一句“
是你们教我们和平抗议没有 用”的口号很是流行,
连一些和理非的代表人物都常提这个口号。
7 月 24 日,美国学者戴雅门(Larry Diamond)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提出,港人应该见好就收,
转而为长期 目标的谈判和接下来的区议会选举作准备。
戴雅门对运动的渐趋激进化感到很忧虑,
他尤其 担心少数人从先前的非暴力策略转向了针对财物的暴力。
戴雅门说,虽然香港不是大陆,但当局仍然有能力强力镇压。
一 旦北京决定出重手以掌控局势,“
西方社会将没有人骑马来拯救这些香港民主人士,
我们没 有能力也没有法律地位进行干预”。
日本东京大学教授松田康博说,政治是妥协的艺术,
港 人应见好就收。有一些要求得到了解决,就暂时结束,
然后再以和平的方式重新再来。前美国在台协会理事主席的卜睿哲 (Richard C. Bush) 也说港人应当见好就收,坐下来对话解决问题。
戴雅门和松田康博都提到八九民运未能 见好就收的失败教训。
一些资深的民主派领袖,如李柱铭、黎智英、朱耀明,
都对勇武派的 行为表示反对,担心这会招致当局的强力镇压。
李嘉诚在报上刊登广告反暴力,警告“最好的因可成最坏的果”。
但 仍有很多人相信和理非没用,不升级不勇武不行。
这时有人提出,民主派要团结,不要内斗,不要互相批评;应该“
不割席”,兄弟登山各自努力,文的也来武的也来不是更好 吗?
那时还有人提倡去中心化、无大台,提倡运动应该像水一样无定形,
如此等等。这些说 法一时间很流行,
不少人还自以为发明了什么社运的新策略呢。
芮:您为什么不赞成“去中心化”、“无大台”?
胡:我对这些流行说法都非常不赞成。“去中心化、无大台”,
其结果就是木桶定律 -- 一只木桶能装多少水,取决于最短的那条木板 -- 运动的结果取决于最激进的少数人,
也就是最激进的少数人绑架了大多数 人。“不割席”是奢侈品,
只有在高度法治的地方才行得通 -- 警察在打压暴力行为时能严守分际,不去打压和理非。
港 府和北京哪会这么好?
港府和北京一旦决定严厉打击搞暴力的勇武派,
它一定会把和理非一 锅煮了。
再接下来,一些勇武派提出个大计划,叫“揽炒”,玉石俱焚,
同归于尽。他们要用不断的街头暴力,破坏公共设施,
制 造交通堵塞,干扰政府施政。
因为没有一个社会可以这样长期混乱下去,
到头来就迫使当局 二者择一:要么作出让抗议者收获的让步,
要么严厉镇压。他们又认定,当局一旦残暴镇压,
必 定引起美国等西方国家的强力反制,给中国政府造成很大损失,
甚至引爆中共统治危机,导致中共统治的崩溃。
我一看到这个策略就反对,因为很明显,如果实行揽炒策略,
当局很可能选择严厉镇压,那固然会招致国际社会的制裁,
但 是当局能够承受这个代价,民运却承受不起那样的镇压,
到头来玉焚了,石却没焚。后来,北京直接出手,
全 国人大通过对香港的国家安全法。一不做二不休,
接下来又修改香港的选举规则,
剥夺了民 主人士成为正式候选人的资格。最近又通过了 23 条。香港全面沦陷。回顾整个过程,香港民运转胜为败,
从民运方面检 讨,败就败在不知道见好就收,
败就败在勇武派的暴力抗争。
芮:也有香港朋友说,大规模的群众运动不可能做到见好就收。
胡:这完全是在重复先前为八九民运失败辩护的论调。
反送中运动重蹈了八九民运的覆辙,都是因为没有见好就收而失败,
然 后又都是拿群众运动不可能自我控制来辩护。
港人没有吸取大陆民运的经验教训,
我们海外 民运自己就没有认真吸取八九民运的经验教训。
如果海外民运认真吸取了经验教训,
我们就 可以对港人提出忠告和建议。但是这么做的人寥寥无几。
大多数人只是一味的呐喊助威。这使人想起圣经故事里的一句话:“
他 们什么也没有忘记,但什么也没有学会。”
芮:我们回到总结八九民运经验教训的问题上来了。
人们都知道应该总结经验教训,但并非所有“总结”、“反思”
都 是正确、有益的。
胡:六四之后,我最大的担心就是,
一般人会从消极方面吸取经验教训:就是对于中共这样的政权,
非 暴力抗争是没有用的。
问题在于当人们认为非暴力抗争没有用的时候,
他们并不会像很多人 想象的那样转而进行暴力的抗争。
因为在今天中国的这种现实条件下,
由一般的民众进行暴 力抗争是缺少现实可行性的,
因此当他们失去了对非暴力抗争的信心,从而放弃了非暴力抗争,
他 们也就是放弃了抗争本身。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向大家说明,
在中国就算面对中共这样的政权,非暴力抗争依然是可行的,
是 可以取得成功的。以前包括八九民运遭到的失败并不是必然的,
这和我们民运方面自己的策略失误有很大的关系。
不少人同意我对八九民运的分析,
也认为八九民运的失败确实并不是必然,如果能够做到见好就收,
那 完全可能取得成功。但有些人又说,
你要求一场大规模的群众运动能够做到必要的自我控制,
这 根本是做不到的。按照这种说法,
民运好比一辆只有油门没有刹车的汽车,那还有多少人肯坐上来呢?
我 们不要小孩子玩火,就因为小孩子控制不住火势,
到头来往往是把自己也给烧灼了。
要说大 规模的民主运动做不到必要的自我控制,
那结论就该是以后不要再搞什么民运,免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 那篇《八九民运反思》很长,有 8 万多字,在《中国之春》月刊上连载 8 期才发完。当时有些批评者表示很不耐烦,他们说,也许,
下 一次民运都爆发了,你还在那里没完没了地反思呢。
我要强调的是:如果没有对八九民运的深刻、正确的反思,
下 一次民运根本就不会到来。
30 多年过去了。在中国,大规模的、
有千千万万民众参与的民主运动再也没有发生。照这样下去,
今 后民运也很难发生。正是在这种严峻的形势下,
我们再次提出非暴力抗争的问题,
必须认真 总结过去民运的经验教训,
努力恢复人们对非暴力抗争的信心。
芮:具体地说,从八九民运和反送中运动,我们可以怎样总结教训,
怎样改进?
胡:两场大运动都遭到大失败。我们必须总结教训。“
国际非暴力冲突研究中心” (ICNC) 总裁哈迪 • 梅里曼(Hardy Merriman)归纳出非暴力抗争成功的三大要素:一致抗争、
规划和非暴力纪律。他强调一定要有 战略策略的规划,
要有非暴力纪律,防止某些参加者的暴力行为。
而反送中运动期间提出的 “兄弟登山各自努力”、“
和理非与勇武不割席”、去中心化、不要大台,
条条都是和这三 要素对着干的。这怎么搞得成?
至于八九民运中广场学生总是撤不下来,基恩·夏普总结的教训是,
“
非 暴力占领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地点对于抗议者来说毕竟是危险的,
他们很容易被对手移除。”香港 2014 年的占中运动也是采用了占领的方式,
结果也是在该撤的时候撤不下来,导致最后被当局强行清场,
整 个运动黯然落幕。为了避免这一错误,在未来的抗争中,
除非我们事先建立起退出机制,否则不要采用占领这种方式。
芮:在海外,您和王天成等人都强调要坚定对非暴力抗争的信心。
可是当局的控制越来越严密。习近平上台以来,中国重回极权 高压,
高科技监控技术的发展,也给当局的控制提供了新的方便手段。
在这种背景下,怎么 才能重建人们对非暴力抗争的信心呢?
胡:现在当局的控制相当严密,不过在江胡时代,还是比较宽松的。
在互联网大普及的初期,再加上维权律师群体的出现,
人 们发表异议的空间比八十年代还大。
举一个例子,79 年审判魏京生,魏京生的自辩词和律师的辩护都是保密的。
是一个在官方电视台工作的朋友在法庭现场偷偷 录了音,
然后民刊的朋友把录音整理成文字油印成传单,在街头散发,
但很快就被当局逮捕 判刑。可是到了胡温时代,
民运人士在法庭受审,
他的自辩词和律师的辩护词马上就上了互 联网广泛传播。
这说明曾经一度,在中国,表达异议的空间比八十年代还大。
问题是,虽然空间比原来增大了,但是缺少了千千万万民众的参与。
也举一个例子。2000 年六四前夕,北大哲学系研究生江绪林在著名的三角地贴出海报,
呼吁大家纪念六四十一周年。那时候的北大学生大都是知道六 四的,
在那时,校园里是可以公开讨论自由主义的,
可是没有人响应江绪林的呼吁。江绪林 还提出建立学生自治联合会,
也没有人响应。那时北大校方并没对江绪林采取多么严厉的措施,
江 绪林后来还是毕了业,然后还去香港留学,
取得博士学位后还能在上海的华东师大担任教职。这说明,
一 定的空间是有的,敢带头的勇士是有的,
缺的是广大民众的响应和参与。
1998 年 5 月,印尼爆发大规模民主运动,苏哈托专制政权黯然下台。
在那以前印尼人有这样一种说法:“十个人上街 抗议,政府不理你;
一百个人上街抗议,政府要抓你关你;十万个人上街抗议,
政府就会和 你谈判。”过去这 30 多年间,一小批勇士前赴后继,奋斗不止,可歌可泣,但遗憾的是,